按日存档: 2012/06/22

“先生”们的味道

今天扯点看起来有文化的东西。 让我有写这东西冲动的,是两件事。 一是上周等飞机无聊的时候,买了一本《新周刊》,那期的主题是“先生”。满怀期望地卖,却失望到都懒得拿下飞机。因为《新周刊》再次让绝顶的标题停留在了表面,数页篇幅大都是对北洋时期胡适蔡元培这些“先生”的浅显描述。太不过瘾。 二是昨天偶然看到微博上一篇批蒋勋的文章,大抵是列举了很多蒋勋书中的错误,得出了他“忽悠”和“不严谨”的结论。我通篇读完,晚上也好奇地查证了几处,确实有误。不过文章通篇用到的反讽和嘲笑,让我闻到更多的是文人的酸臭味儿。 于是今天在长途开车的路上,我又翻出蒋勋的《细说红楼梦》录音听了两回,仔细地想了想这个问题,这里记录一下。   首先,从读者角度看,蒋勋的火是我们“先生”缺失造成的。 回想一下,大陆老百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量关注国学和中国文化的?有一个很明显的时间点,就是2007年易中天老师的《品三国》播出。那时候人们发现,原来《三国》可以用这种角度去理解和剖析,易中天老师带给我们的不仅是一个节目,更是一种全新的“视角”,比如“曹操是个好老板”。而同类的“论语”也好,“史记”也罢,都是通过和原著不同的角度去诠释古典文化。就拿蒋勋的《细说红楼梦》来说,读者们希望听到“林黛玉是没有具体相貌的”,“曹雪芹的前80回中从未写过黛玉的穿着和相貌”,“仅有的四个名字有‘玉’的人中,玉黛玉是宝玉的仙缘,妙玉是佛缘,蒋玉函是尘缘”这样的说法,这些是之前的原著和红学都没提过的,不一定全认同,但很新鲜。 所以我说,读者要的是不同的视角,他们需要知道“先生们”是怎么看的。 而读者又有自己的判断力。他们会判断谁讲得好,谁讲的有道理,并且“选择性的接受”知识。我们不难发现,现在关注和研究这些东西的人,大都是社会的新生力量,他们生长过程中被不断培养自己的判断能力和评价标准,他们不容易被洗脑,他们对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,他们渴望了解更多看法。 哈佛大学史上听课人数最多的公开课《公正》,我最近也在看。同样的事情,我们往往会听到不同人从不同角度的看法,而每种都可以说得通。而最终所谓的“公正”是每个听课者自己得出的结论。所以了解不同视角和不同的声音,正是这代人的做法。 现在在看、在听蒋勋的人群就很特别,他们谈到相关的话题,会说“蒋勋说……”,他们没有把学者的观点当成圣旨当成真理,而是用学者的观点来证明自己的想法,而且他们记住的都是他们认同的观点。 所以我说,现在读者没那么容易被“忽悠”。 北洋时期为什么会出现大量“先生”,因为那是一个思想自有,百家争鸣的时代,中国历史上唯一相提并论的就是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时候。“百家争鸣”,那就是同一个问题,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,都可能是对的。当读者有能力了解各种想法,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判断,最终得出自己结论的时候,就是真正属于“先生”的时代了。 而现在我们并没有培养“先生”的土壤。因为主流文化认为,事情常常有且仅有一个标准答案。那只有一个答案的时候,要“先生”干什么?好的是,现在读者进化了,社会上开始有人关注“不同的想法”、“不同的角度”了。 所以我说,我们没有“先生”的时候,蒋勋当然会被追捧。   其次,从学者的角度,“先生”需要争论但不要酸臭。 “先生”一词太久远了,刚开始在《论语》中指“父兄”,先我出生的人。后来《孟子》中做长辈和有学问的人,而后又加上了“有德行的”定义。(来源百度)反正就是说那种有知识有理想有文化有教养的长辈。代表人物比如“孔明先生”。 可疑的是,由于我们认为“先生”就是权威的、正确的,所以现实中常常让“先生”=“专家”。所以,我们默认为这些被称为“先生”的著名学者,说的话都应该是对的,应该是严谨的、科学的、负责任的。事实是这样么? 所以我说,学者说的真不一定对,就像“专家”们也总瞎扯一样。别把学者的错误上升到道德高度。 话说回来,文学和艺术领域,本来就很难有标准答案。我们没可能知道古人几千年前写诗的时候想什么,只能揣测。而且,应该有的答案往往还跟教材编撰者的意图有关。比如,中学课本里鲁迅明明是错用的标点,死活被说成是“对反动派的藐视”,还记得么? 就算是《美,看不见的竞争力》中有错误,那又如何呢?每个人对美的理解都不同,书中也没有说人一定要美成什么样子,就有竞争力了。大家讨论去呗。 所以我说,“先生们”争论起来其实挺好,社会需要的是一万个蒋勋。 我其实纳闷,那些学者为什么要开骂?今天想明白了,是因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。因为以前他们是专家,他们讲的话是要进课本的,而现在人们谈论的不是他们讲的东西,所以就忍不了了。于是,他们证明“自己才是权威”的唯一和最简单的方法,就是给别人挑毛病,我甚至都能想像得到他们挑到毛病时的德行。 我说的酸臭味儿,其实是一种带着嫉妒的讽刺。挑别人的毛病最容易让自己爽了,这就好像挤别人脸上的痘痘,其实给人家挤掉了,人家更帅了,而你没变帅。 往往,带着嫉妒、讽刺、挑衅写出的东西,会带着怨气、怒气和杀气,却丢了气场、气度和气节。 我听了完整的《细说红楼梦》,里面虽然有很多地方不敢苟同,也有不少口误,但至少我学到了对人的宽容和悲悯。而且我知道,因为别人的错误让自己不开心的人,最值得被悲悯,我还知道,想方设法让别人不快乐的人,自己最不快乐。 所以我说,多看看蒋勋们给社会带来的进步吧。   第三,从社会的角度,思想繁荣推动社会进步。 我们看看几个变化吧,其实我们真的在进步。 法国的高考题引发大量讨论,人们发现“没有国家我们是否会更自由”这样的开放式的、没有标准答案的题目让人眼前一亮,我们需要这样的教育,因为能够培养更多有独立思想的人,只有有独立思想的读者,才会有独立思想的“先生”。我们开始注意了,开始讨论了,这就是进步。 我去年去了台湾,酒店的电视台有几十个宗教台,我留心看了几个,佛教的居多,每一个法师讲的都不一样,有一个眼镜法师讲的东西我当时就觉得相当狗屁。转念一想,这就是兼容并包,同样的佛教,不同的法师,理解不一样,讲述的也不一样,而且,每个观众的理解,同样千差万别。 台湾的另一个深刻印象,就是所谓“幸福感”。我能感受到捷运地铁里、计程车上、路上,每个人表现出的幸福感很明显。但同样打开电视,新闻里播报的都是各种鸡毛蒜皮的小新闻,比如有民众在捷运站帮助抓猥琐男之类。与之对应,诚品书店的主推货柜上没有一本诸如“人生必读的xx本书”“30天教会你转到100万”之类的速成,反倒是设计、家庭类书籍占比巨大。我当时就在想,当人们开始大量关注个人生活的时候,幸福感就有了。 回想被称为大陆最具幸福感城市的杭州,老百姓最爱的节目,还真的是《1818黄金眼》、《范大姐帮忙》之类的民生节目,说明人们在关注自己的生活了,就真的幸福了。 看看韩寒最近的文章,特别是《太平洋的风》,已经越来越少过“愤”的观点。因为他接触的东西多了,听到别人的看法也就多了,更多的经历更深的理解,《太平洋的凤》其实是韩寒试着从两岸不同的角度去理解而融合出的东西,这也让韩寒的判断越来越“公正”,尽管这样的做法被那些还“愤”着的人理解成和谐。 当我们不再为了两弹一星和神九而欢呼雀跃(尽管那确实很好),而更关心自己的生活的时候,社会就真的进步了。老百姓最终不会为空间站做了什么试验而感动,而是为了这些试验产生的结果被应用在生活中而感动。 繁荣是什么?繁荣一定是多样的,当每个人都在表达的时候,思想就繁荣了,思想繁荣了社会才真正繁荣了。反例如朝鲜。 我真觉得,纵向的比起来,我们在往那个方向走。 所以我说,我们需要更多的思想,需要更多的“先生”提供思想。   总结一下: 1. 我们需要不同的先生,需要先生们的不同思想。我们会自己判断和吸收。 2. 先生们要百家争鸣,但现在那些自以为专家的先生需要先放下架子。 3. 推动社会进步的,是思想。 好了,我今天想到的就这些。  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那句话特别对:“人生最重要是经历”。 先生需要经历,我们也需要经历,经历的多了,经历的先生多了,自己才会强大起来。